躺在病床上的王剑辉虚弱的语气说道，我投硬币吧，叫上天帮我决定，正面就做了，反面就不做了。而病房外的哥哥王剑忠则愁容满面地表示，做手术风险大，不做风险更大，就感觉生死两难。王剑辉的爸爸说，是他自己的生命就由他来决定。王剑辉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何用投掷硬币的方式，他在选择什么？

王剑辉，2015年他时年27岁，是浙江建德人，病因则是右心房长有恶性肿瘤，在浙江当地医院开胸之后，医生无法切除，开完胸又给关上了，这次他和家人来到上海，瑞金医院心脏外科主任赵强介绍称：这位年轻患者心脏肿瘤，第一次在其他医院做了手术，没有能够切除，也就是说在外院已经判了死刑的。

而要想救王剑辉的命，只有心脏移植一条路，很多医院考虑他的肿瘤情况复杂，手术风险太大，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病人。赵强团队联合瑞金医院多个科室，联合会诊确认王剑辉心脏上的肿瘤并没有扩散转移，这也就意味着心脏移植成了王剑辉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希望。2015年10月8日，常州人民医院一位五十岁的脑外伤患者，已经脑死亡，家人愿意捐出心脏，经过伦理审查委员会的审查，王剑辉获得了这次移植手术的机会。

医生对家属介绍称，供体的心脏是五十岁，而王剑辉不到三十岁，年轻小伙子，好像不划算，但道理不是这么说的，家属们必须清楚，如果王剑辉现在没有这次，等不到这次心脏移植机会，他可能永远也等不到了。

家属必须理解他的病情，跟一般患者不一样。有些患者是心衰，换了颗心脏，该患者病情就好了，但王剑辉的情况，远期的话，医院方面还需进一步观察。哥哥王剑忠对弟弟说，剑辉，你现在有个机会来了，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了。

选择权在你自己。生死关头，兄弟之间已经无法隐瞒，一家人必须珍视这唯一的机会。而王剑辉则看淡生死一般的，决定将命运交给上天，由老天爷决定自己的生死。这便有了开头提到的抛硬币，王剑辉投了两次，都是正面。

王剑辉在投完第一次后，便决定做手术了，但他不信邪，又投了一次，也不三局两胜了。一看又是正面。他感叹这可能是天意。随后家属签署了医院出示的授权委托书、手术同意书等协议。

医院的赵院长特地到访了王剑辉的病房，看望了这位即将进行手术的年轻人，赵院长表示这个移植手术对你来说，目前来说是唯一的方案，要有信心，好好地配合我们。而病榻上的王剑辉则点了点头，静静地等待手术的那一刻。

时间紧迫，心脏外科医生刘俊和周密自己开车，从上海奔赴到常州第一人民医院，当晚19点49分供体宝贵的心脏被摘取下来，常州医院的护士得知这颗心脏还要去往上海完成移植，不免感叹道“生死时速啊”刘俊和周密也半开玩笑地称，要是为了赶时间，闯红灯可不得了，一路下去不知道要罚多少钱。

20点6分，心脏装车，准备出发，从常州到上海距离还有223公里。赵强主任表示，一般来说，有一百个等待心脏移植的病人，大概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议会。刘俊医生介绍，比较安全的心脏移植，大概四到六个小时以内。

刘俊和周密医生的车刚过无锡，此刻已经是晚上九点。而上海那边的手术已经准备就绪了。手术台上，赵强主任作为主刀医生，冷静地吩咐着身边的护士，把控着手术的节奏，手术室外，王剑辉的家人们坐在地毯上，双手合十，两眼紧闭，不停祈祷着手术成功。高速路上，每隔一会就通过电话，不断汇报着位置和时间，这是一场生与死的竞速。

电话那头表示，大约十五分钟就能到，赵强主任这才通知身边护士，开始为王剑辉做输血处理，换取心脏的手术马上开始。赵强主任熟练地翻动的手术刀和止血钳，就像一台绝不出错的机器一样，处理着王剑辉的手术，在赵强主任和辅助医师的努力下，他病变的心脏已经开始了摘除。

而医院楼下，刘俊和周密关停汽车，马上换上白大褂，奔跑着去往手术室，而手中的保温箱中正是等待换取的新器官。用来救命的心脏，首先还要进行处理，需要找到相应的缝合点。和一般的心脏移植不同，为了防止肿瘤转移和扩散，赵强切除病人心脏时，没有预留连接供体心脏的主动脉和下腔静脉等接口，尽可能确保肿瘤不会残留。

但是这样做，却给之后的移植带来了重重困难。在常州摘取供体心脏时，赵强就吩咐了刘俊医生，在切除心脏时，预留了较多的主动脉，利用供体多出来的这些主动脉，赵强可以完成缝补王剑辉下腔静脉的接口处。

但这样，整个修建血管和缝合的时间，加了一倍。夜里1点40分，手术仍在进行中，王剑辉家人面色焦急，哥哥说道，如今都走到这一步了，希望不要再出意外，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凌晨时分，手术室内一旁观测的年轻的医生和护士都疲惫到站不稳，而五十多岁的赵强主任却依旧沉稳地站在手术台旁，指挥着助手、护士和麻醉医生、体外循环组，奋战了五个小时。

越是重大的手术，越是要求主刀医生头脑清醒、临危不惧、动作敏捷。手术已经接近尾声，放置的供体心脏，已经恢复血色并重新跳动，这意味着手术成功在即，剩余的工作只要完成伤口缝合即可。赵强感叹道“胜利了，胜利结束了。”在场的医生护士全都松了一口气。赵强不断重复着“谢谢、谢谢各位，辛苦了。”

那晚，是他和全体医护人员坚持到底，治病救人的高光时刻。一旁的护士长表示“买了蛋挞和可乐”，赵强主任说道“可乐要喝的，嘴巴干死了”。离开手术室的赵强正在洗手消毒，他高兴地对拍摄的记者说道“手术非常成功，虽然比预计的要复杂，要难。心脏外科生涯里，我做了大概八十例的心脏移植病人里，今晚的这次是我第一次这样做，我们付出的努力，会有回报的。”

但成功手术的背后，所不为人知的是，主刀医生赵强自己也是带病工作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医院的护士长介绍称，赵强主任现场还是一名住院的病人，据了解他明天才出院，赵主任得的是直肠末端静脉曲张，俗称“痔疮”。久坐久立，是诱发痔疮最主要的原因之一。这对于天天站立在手术台的外科医生来说，几乎无法避免。

此刻焦急在外等待的病人家属，看到电梯里推出了手术成功的王剑辉，激动到泪流满面，无法言语。医生对家属说，手术移植目前比较稳定，术后早期还是调整他的内环境。而赵强医生则在自己的办公室沙发上，简单盖上毯子，疲惫地睡了过去。

术后的第二天，王剑辉就醒了，为了防止感染，他住在无菌病房，家属隔着透明玻璃，与他对话，而尚不能大声说话的他，只能打出“ok”的手势，回复着哥哥的嘱托。

但留给这个家庭的后续，却是同样艰难，因为心脏移植的手术花费巨大，王剑辉家境普通，父母在老家务农，哥哥为了弟弟的后续的治疗，要四处筹钱。无论是癌症的隐患还是器官的排异反应，哥哥站在门外，他非常清楚现在远远没到乐观的一天。值得一提的是，新中国历史上第1例人体心脏移植手术于1978年完成，正是由上海瑞金医院的张世泽等医师主刀，而患者存活了109天。

对于心脏移植手术来说，如果说从常州到上海的200多公里距离已经非常遥远，那么2020年11月的一起手术则更令人揪心，32岁的陈华在两年前被一纸诊断判了“死刑”：扩张型心肌病，无药可医。彼时，他心律失常症状明显，对症治疗，医生先为其安置了植入性心律转复除颤器。两年来，死神的脚步越跟越近，到长海医院接受治疗时，陈华已处于扩张型心肌病终末期，此时唯一拯救生命的办法便是尽早进行心脏移植。

可“换心”谈何容易？只有等待合适的供体心脏出现，才能完成移植，转机出现在11月3日。3日下午5点，长海医院心血管外科接到一则心脏配型成功通知——10月30日，一名脑出血患者在昆明第一人民医院宣告脑死亡，其家属在悲痛之余，做出大爱决定，捐献其所有可用的器官。供心来了，但时间却对不上，更何况这是从昆明出发，送往上海的移植器官。供心到达上海虹桥机场时间预计为当晚10点35分，可当时陈华尚在江苏家中，开车到达上海最快也要7个小时左右。

加之疫情期间繁琐的入院办理过程和复杂的术前准备工作，想要成功与供心对接，似乎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江苏到上海的一班20:30到达浦东国际机场的航班映入眼帘，来不及多想，陈华和家属立即收拾东西赶往机场。

此时，长海医院心外科医护人员做起准备工作，一切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手术用时4小时25分，心脏成功复跳。就在大家紧张忙碌时，昆明再次传来消息：运送心源的航班提前了半小时。这意味着留给医护准备的时间更少了，众人的心再度悬了起来。晚上10点05分，陈华与家人到达长海医院急诊。

同一时间，供心准时落地，转运人员以最快速度坐上了早已等在机场的120救护车。生死时速，长海医院相关科室为这颗供心和即将接受心脏移植手术的患者开启了紧急绿色通道——核酸检测、收治入院、标本检验……13分钟后的10点18分，陈华便被收入心血管外科二病区。

上海长海医院心血管外科教授韩林带着团队同步完成了术前讨论。在韩林的指导下，长海医院心脏移植团队包含外科手术团队、体外循环、麻醉科、心血管外科二病区及重症监护室的医疗与护理团队、以及检验科在内的部门已全然做好准备。随着供心一路飞驰，陈华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手术室。麻醉、消毒，开胸、建立体外循环，22：50病心取出、供心到达，两者无缝衔接，吻合供心、止血。

手术安静而紧张地进行着。11月4日凌晨00：45，心脏在陈华体内成功复跳。整场手术用时4小时25分，11月4日03：39，陈华带着呼吸机在外科医生及麻醉医生的陪同下安全返回心血管外科监护室。那一刻，所有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近年来，需要心脏移植手术的患者越来越多，2017年3月，心血管外科建立了长海医院心衰移植中心，以韩林及全院多个科室专家共同成立的心脏移植团队再次踏上了新的征程。目前为止，长海医院心衰移植中心已经完成了近百例心脏移植手术，术后存活率高达95%。而就在今年有关心脏移植手术方面传来了一则好消息。

2021年7月16日，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在广州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世界首例“无缺血”心脏移植手术获得成功，这是中山一院首创“无缺血”器官移植技术继应用于肝移植、肾移植后，首次应用于心脏移植领域。

此次手术中实现了全程不中断血流、心脏不停跳。在传统移植手术过程中，心脏必须离体、停跳及冷藏，不可避免会发生心肌缺血损伤，而心肌缺血是影响患者愈后的最重要因素，可导致术后受体心脏功能不全，心脏无功能，甚至病人死亡等严重后果。

中山一院副院长、器官移植科学科带头人何晓顺介绍，由于心脏是对缺血损伤最敏感的器官，若离体缺血时间超过6小时，手术风险将大幅增加。如何破解心脏移植过程中的缺血损伤难题，一直是全球科学家的重点研究方向。因为心脏独特复杂的生理特性，“无缺血心脏移植”从理念萌生到临床转化与无缺血肝肾移植相比，尤历经艰辛。

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在“全过程”中保持“无缺血、鲜活有力的跳动状态”。其次，在心脏跳动状态下，传统的心脏移植手术方式，尤其是获取和吻合部分是否能顺利进行。最后，是人、心、机器的统一和谐。

中山一院器官移植科、心脏外科、体外循环科及手术麻醉中心等多学科团队组成联合攻关小组，经过两年多的艰辛探索，进行了几十例大动物实验，从零开始，不断设计、摸索、验证与优化灌注手术方案，最终探索出了一套全新的心脏移植技术流程，并将该技术命名为“无缺血心脏移植术”。无论是瑞金医院的赵强主任还是长海医院的韩林教授，以及中山医院的科研团队，他们都是为挽救他人生命，作出了不懈的努力，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白衣天使”，向他们致敬。

参考资料：纪录片《人世间》

光明日报《世界首例“无缺血”心脏移植成功》

文汇报《生死时速！一颗心跨越2361公里，双城接力千里送“心”，只为让它成功复跳》